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丐亦有道,丐何以有道


一门1946年中国造85mm口径大炮,服役于波尔布特政权,得到精心照料,最终被摧毁于1998年暹粒省西部的追剿战斗

踏上期待已久的吴哥之旅的时候,中国正掀起全民微博打拐的热潮。随着接二连三被拐幼童受到解救的消息传来,多地乞讨者租借幼童参与乞讨的产业链也浮现于世人眼前。

按说和中国相比,柬埔寨实在是太穷,总人口不过1千4百多万,也不过是北京市多年前的量级,产业以农耕为主,农村缺水缺电,而年人均GDP,更是可怜的几百美元,丐帮人数和乞讨手法应该更为壮观和惨烈似乎才合情理。但我留心旁观,事实却恰恰相反。


高棉的微笑,四面佛

几乎没有看到什么专业的乞讨者。唯一称得上专业人士的,是柬埔寨多年战争产生的“地雷受害者—mine victim”,但他们也并不依靠暴露残肢断臂的惨状博人同情来换取回报。我所见到的mine victims多是几人一组集体行动,他们穿着整齐,一般是统一色彩样式的民族服装,有组织地在游人聚集处表演民族器乐,所见有柬埔寨传统的椭圆形木琴和象脚鼓等,同时打出介绍其境遇的文字条幅,收取的是游人随兴的“捐助”,而游人的“捐助”,自然也算作对其表演的回报。

印象较深的有两组:一组每夜出现在暹粒城“老外”聚集的旧市场 “Pub Street”街边,为往来游人奏乐助兴;另一组出现在以火红的女神岩雕著名的女王宫后门,“募捐”地点绝无妨碍游览,他们也不和游人刻意纠缠。所奉献的音乐,传播着咿呀甜软的高棉韵律,不乏听众驻足流连。


在女王宫后门表演的地雷受害者

另一类和乞讨沾边的人群是儿童,但至少在我所到之处,没有见到过赤裸裸的纠缠和乞讨。不少看上去营养不良的大眼睛黑瘦儿童聚在景点周边,见游人就蜂拥上前推销明信片、小手工,态度虽然执着,但无一不是遵循着等价交换原则,无意收取“嗟来之食”。

到过树影斑驳,废墟堆砌如迷宫的高棉古寺“崩密列”。路边几个孩子围过来主动为我们引路,用中文简单讲解,在时高时低的栈道中忙不迭上下穿梭,最终为的是用他们小小的服务换取一份“小费”。

比较惊险的经历发生在全家前往洞里萨湖观日落的水路上,乘坐的小舟上本只有船夫和我们一家共四人。行至半途,孰料猛一回头,船上竟凭空多出一个小孩,举着矿泉水向我们兜售。大惊失色之际,发现他们乘快艇登船如履平地,被拒后也未加纠缠便离船而去。


洞里萨湖上划着盆子的小男孩

还有几个水上人家的孩子,边玩耍边向游人展示才艺。最小的女孩不过两三岁,脖子上缠着一条大蟒,做游戏般吸引游人有偿拍照,在被一位长辈呵斥之后,就哭着跑回自己的船上,在妈妈的怀抱里睡去。

也许几日浮光掠影的游览,看到的远不是柬埔寨的全貌。但我相信,一路上一直未曾见到利用儿童专业行乞的行为,没有见到靠诱拐和凌虐儿童牟利的乞讨者,更谈不上形成产业链。而所见百姓的求助或自救,至少维持了做人的体面。几日里,最接近乞讨的行为反倒出自入境时柬埔寨海关的官员。虽然早就听说他们有向入境者索要一美元左右贿赂的传统,但没想到的是,在我向前疾行想避开这一尴尬的时刻,接过我护照的那位,竟然用标准的中文清晰而坚持地吼出“钱、钱、钱、钱”……


由中国政府援助修复的周萨神庙

目光忍不住从遥远而贫穷的柬埔寨回到中国,连日来地铁里乞讨的身影果然少多了。但要不是全民行动的“打拐”, 挟童行乞想必仍然是人们习以为常的景观。也曾经在地铁报警,请警方堵截所目睹的挟童乞讨者,无奈人微言轻,政府的收容救助制度形同摆设。而今即便打拐呼声正高,运动式救助浪潮过后,乞讨乃至儿童乞讨就真能就此绝迹了么?


聋哑女孩正在作画,墙上挂着标准手语图标

能不能不再把需要救助者甚至儿童的乞讨视为理所应当?在暹粒,我们一家参观了一个最初由法国援建,后转交柬埔寨政府运作的机构。他们吸收当地没有机会接受教育的年轻人作为徒工,其中就包括为数不少的残障者,接受训练学习当地传统的丝织、雕刻和绘画手艺。学成者可以继续留用,或自谋职业。留用者所制作的手工产品,则由该机构负责销售,薪水虽然不高,但毕竟是靠劳动谋生的正途。木雕作坊中,我们见到了跪地而行的残障女子正在配制颜料,而丝绢画工坊的画工,全部都由聋哑女孩担任。我们还参观了其他一些类似的机构,想必柬政府最初也无力顾及诸多需要救助者,因而这些机构多由政府放开由外来的NGO发起并运作。

当然,这些小小的见闻也许都只是一些不完整的碎片。但徒在飞涨的GDP里寻找自尊的中国政府,或许能够在贫穷小国柬埔寨看到另一种可能。


丝绢画工坊一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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任波

任波

14篇文章 9年前更新

《财新周刊》助理主编、财新网副总编辑(兼)。 看这满园的欲望多么美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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